作为科研工作者的李冰和作为CEO的李冰似乎并无差别,仍然极具实验室精神,务实,严谨,专注,或者用他自己的话解释,那种经多年科学实验训练出来的东西已深入骨髓,改是改不过来了。
但有一样东西被打破——以教室—实验室—实验基地为运动轨迹的安静环境。他开始需要去参加展会、见投资方、甚至给生产车间制定生产任务,研究市场策略……在这之外,他还打算为中国胚芽米的生产标准提供学术论文支持。
采访中,我毫不犹豫地向他抛去了一个反问:你的专业背景应用到任何一个工业领域,不是都比农业起来得更快更迅速吗?而且也更加容易吸引资本的注意。毕竟出自他门下的学生,在AI创新创业大潮里,已有突出成绩的不在少数。
李冰似乎并不这么看。“中国是产稻米大国,你们可能不知道,在传统精白米工艺流程中,我们把最有营养的胚芽都处理成了米糠。这几年意识到这样的一个问题,但国内缺少这种加工技术,大量胚芽米生产技术和设备需要到日本引进。
这位工科博士,哈尔滨工程大学自动化研究所副所长,选择了从原创技术上突破。但受制于稻谷制造成糙米,糙米再精加工为口感俱佳的精白米,过程中胚芽极容易脱落。扎进去三年,反复改设计的具体方案、机械工艺,调整材料。失败次数没办法统计,一套胚芽米生产技术方案才算成熟。
为了让我更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接下来的多天采访变成走访,我被拉进他的实验室,他的生产车间,甚至哈工程军事技术博物馆。在那里,陈列有他的一项军事技术发明,被中国国防部授予了国防科技发明奖,目前正被大量应用到中国军舰制造上。
这次,他在纯实验室科研之外所开辟的道路,会抵达多远?“40年前,袁隆平教授实现了让中国人吃饱,40年后,“让中国人吃好”是所有科技工作人员一个新的梦想。”李冰谈起了他的终极梦想。
其中,中国人吃米饭的传统,可以追溯到7000年以前。野生水稻的驯化,也发生在一万年前的中国长江流域。如今,水稻的种植最北到达中国的黑龙江省,最南在赤道之上。
漫长的年代里,稻米是一种属于少数人的享受,只有在商业繁盛的城市中,才有机会被用作日常食用。曹雪芹的《红楼梦》第七十五回,贾母给王熙凤送去半碗胭脂米熬的粥,是最极致的例子。
但时至今日,由于技术进步,即便是最普通的中国人,也能轻松享用一碗白米饭。他们甚至有机会吃到一百多年前荣国府都未见过的稻米,比如时下风靡的胚芽米。
“稻米碾掉谷壳,就是咱常说的糙米,口感不好。再去掉表皮,保留胚芽,就是胚芽米。如果再去掉胚芽,就是咱市场上常见的精白米。”
胚芽米是最好的,重量只有一厘米的3%,却占66%的营养。它有活性,适宜条件下能发芽,是一种会呼吸的米。”
五月末,在第十七届“中国哈尔滨国际装备制造业博览会”上,哈尔滨工程北米科技有限公司的一号人物、总经理李冰,向围拢到自家展位的参观者一遍遍介绍胚芽米。“咱去市场上买青菜买海鲜,都知道要买新鲜的、活的,其实大米也一样。”
六年前,这个性情耿直的东北人,还只有一种职业身份:哈尔滨工程大学自动化研究所的工学博士。毕业留校任教后,他一直主攻船舶自动化控制的课题研究,针对的是国防军工领域。
2010年,阴差阳错下,黑龙江省农垦科学院找到李冰,让他帮忙完成水稻育秧机、水稻播种机、钵育摆栽机等一系列的农机改造。李冰后来回忆说,那是一段“天天聊水稻和大米的日子”。不久,通过另一次偶然机会,他第一次见到胚芽米的工艺流程,随即迷上这种会发芽的大米。通过胚芽米创业的念头,也开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但在当时,困境是一目了然的,甚至都不需要多加思考。李冰尝试和一些大米加工厂的人聊胚芽米,发现对方一无所知,“100个米厂有99个都不知道”。
带领学生团队参加各类机器人大赛是身为大学老师的李冰一项主要工作,而现在,他也在创业这条赛道上角逐。
带领学生团队参加各类机器人大赛是身为大学老师的李冰一项主要工作,而现在,他也在创业这条赛道上角逐。
而在线上,即便是凭着“双十一”大红大紫的淘宝,搜索“胚芽米”也是一片空白。周边一些懂投资的朋友给李冰的建议是:你这个创业项目太超前,容易变成“先烈”。
没有任何经费来源,拿着自己的积蓄,他开始做研发技术,尝试生产自己的胚芽米。“日本的标准是看留胚率。比如说,生产出100颗胚芽米,就数一数有多少颗还有胚芽,如果有90粒,那留胚率就是90%。”
李冰觉得有点不对劲,或者说,不够劲。“我觉得应该有两个判断标准。一个是留胚率,一个是完整度。就是加工出来的米,不仅要留有胚芽,胚芽还要完整。因为只有完整,它才能发芽,才是活米。”
带着中国人的自尊心,凭着对自动化技术的掌握,李冰一头扎进实验室里,一套又一套地研发自己的设备。每天朝七晚十一的工作状态,从2012年一直持续到2013年。
期间,他遇过的困难包括但不限于资金紧缺、场地迁移、团队磨合……就像一些普遍流传的创业故事那样,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也差一点卖掉了自己的房子。
时至2015年,在攻克多个技术难关后,李冰和他的工程北米团队,另辟蹊径地研发出一套新的胚芽米研磨工艺和设备,第一次实现“分层碾压和全角度切割”。
“通俗地说,就是在磨米的时候,我能控制米的运动姿态,让它最大限度保留胚芽。”李冰介绍说,经过权威检测,用工程北米的设备生产的胚芽米,留胚率达到95%,完整度能达到95%。
这一水准已经远超于留胚率80%的日本标准。2015年,李冰和他的团队,以第一整形态的胚芽米精磨机,拿到四项国家专利,这中间还包括一项发明专利。
也是在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转变农业发展方式的意见》中明白准确地提出,到2020年农业发展的目标之一,便是“物质技术装备条件显著改善”。
这份《意见》更上层的背景,是诞生于1999年,在2009年被列为国家五大新兴战略性产业之一,并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的“智慧农业”概念。
李冰坚信,时至2017年,中国农业和农产品的自我升级,已经到达临界点,工程北米的胚芽米,以及生产胚芽米的活米精控系统,有机会掀起一场中国人的“餐桌革命”。他将自己的产品命名为“纯胚活米”,并趁势推向市场,目前已经在上海、北京、广州、深圳、厦门等多个城市拥有合作伙伴。
作为一个暗合时代潮流的跨界者,工程北米在起跑线上其实有先天优势。因为他们的“纯胚活米”,选用的原料来自松嫩平原南端的五常县。那里的稻作区三面环山、日照充足、土壤肥沃,长久以来被视作中国最好的大米产地。
工程北米的博士们,带着“水、土、种植、种子”等严苛标准,考察过五常多个地区的稻田,最终决定与当地农民共建稻谷合作社,实施稻源标准化管理。
有意无意间,李冰这个工科博士站在了消费升级时代的最前沿,这是当下中国经济领域里最热门的话题之一。他本人的心态,也在发生转变。“以前刚创业时,一听说哪家推出了胚芽米,我就特别紧张,希望全国只有我独家。现在反过来,我认为这个市场需要大家一起来培育,一起做大。”
“吃,是一件认真而幸福的事,我们的目标,就是让中国人吃得更好。”在实验室,在哈尔滨的博览会,在许多个公开场合,李冰一直在反复陈述这个愿望。
本文系橄榄社原创,转载请注明。以上图片(除标注来源以外),感谢李冰老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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